第131章 夜色

又些許悵然,少夫人果然對世子情深濃濃。“少夫人你以後都不要胡思亂想,我們都看出來了,世子對你也是真心實意。”她叮囑說。嗯,雖然不是她們想的那種真心實意,周景雲對她的確是真心實意,莊籬笑著點點頭“我聽春月的!”少夫人越來越喜歡跟她們說笑,春月嗔怪她一眼,服侍莊籬上床,放下帳子,逐一熄滅燈,室內陷入夜色中。…………周景雲站在一間樓閣上,伸手推開窗,三曲坊繁燈璀璨,讓人視線恍惚。夜風中送來的香氣,歌舞聲...第131章

夜色

室內暖意濃濃,窗臺上擺著新送來的水仙花。

“姨夫人剛讓人送來的。”春香笑著說,“說是過年那幾天就開了。”

莊籬轉頭看了眼,含笑點點頭。

春紅站在身前託著她剛洗好的手擦香膏,小聲嘀咕“少夫人今天割了手,多擦點別留疤。”

春月拿著僕婦遞來廚房單子斟酌,不時扭頭問莊籬:“晚上和明早的飯菜隻留兩道葷菜吧?”

莊籬嗯了聲,坐在軟綿綿的胡床上,喝了口熱茶,看著屋子裡忙而不亂的婢女們,再看廊下搖晃的燈籠。

“世子還沒回來嗎?”她問。

昨天午後就回來了,今天天都黑了還沒見人。

難道在外書房?

春香忙搖頭:“還沒回來。”又一笑,“我聽江雲說,世子這兩天趕著把事做完,這樣就能早點不去衙門了。”

……

……

周景雲走出官衙,禦街上燈火通明,除了巡衛,已經沒有官吏來來往往。

江雲將馬匹牽過來:“今天忙完,明天不用來了吧?”

周景雲點點頭。

“那少夫人該高興了。”江雲笑說,“世子可以在家陪著她。”

周景雲笑了笑,又說:“她自己也很忙。”

以前忙著寫字讀書,現在忙著跟章大夫合作製藥,也忙著去母親那邊學過年節。

她把日子過得並不無聊。

江雲牽著馬說:“自己忙,跟世子一起忙,還是不一樣的。”

周景雲笑著看他一眼:“你懂得還不少。”

江雲嘿嘿一笑,正要說什麼,有聲音從後方傳來“世子。”

周景雲握著韁繩的手一頓,轉頭看去,燈火明亮的街上,有一行人說笑著走來,其中一人對他招手,其他人也都看到了,紛紛說話。

“是周世子。”

“沈琴師與周世子認識?”

“你這話就沒見識,當年世子也在先帝跟前,怎麼能不認識沈琴師。”

“我還記得當初沈琴師和世子合奏,世子那時候雖然年少,但琴技很不錯。”

是的,他們的確認識,朝中的舊人都知道,舊識如今又同朝,是當打個招呼。

“沈琴師。”周景雲淡淡說。

沈青一笑施禮:“世子忙到這麼晚纔回去啊。”

“世子真是勤勉。”其他人在旁說,“昨晚宴席也沒有參加。”

周景雲含笑說:“剛到戶部,跟以前的差事大不相同,唯恐辜負陛下厚望,不敢懈怠。”

諸人看著周景雲的臉稱讚連連。

“正好遇到世子了,我有一個新得的古琴譜,跟世子研討下。”沈青說,從衣袖裡拿出一冊,說著看一旁的官衙,“世子方便嗎?”

旁邊的人們紛紛說“這個時候了太晚了。”“沈琴師別耽擱世子回家。”“大冷天的。”

沈青含笑似乎沒聽到,隻將冊子開啟,似乎急不可待要給周景雲看。

周景雲看過去。

伴著他的視線,冊子裡啪嗒掉下一物,其他人也忙看去,見是一封信。

“這個怎麼放琴譜裡了?”沈青挽著袖子忙去撿,撿起來放進袖子裡,再對周景雲一笑,“我記得世子最喜古曲,不知有沒有興趣看看。”

周景雲看著他,緩緩點頭:“有。”說著伸手做請,“沈琴師,請。”

沈青也不客氣,扶著琴,拎著長袍就向內去了。

周景雲緊跟著進去了。

其他人搖頭無奈“真是琴瘋子。”“還是當初被先帝慣壞了,沒個眼色。”“看來這些年在外也沒長進。”“走吧走吧,咱們不懂他們這些愛琴人的癡迷。”

一眾人說說笑笑沿著禦街而去。

江雲站在官衙外,微微皺眉,這個沈青竟然能攔住一心回家的世子?

看來不止是琴譜的緣故。

他看看內裡,喚過一個隨從:“去給家裡說一聲,世子有點事回去晚一會兒。”

隨從應聲是,騎上馬而去。

值房內炭火還有餘熱,並不寒冷,隨著燈火點亮,更添了幾分暖意。

“世子昨晚沒去宴席真是可惜。”沈青笑說,“你要是見到金玉公主,會認為換了一人。”

周景雲雖然沒去,也已經聽說了,皇帝當皇子時候的老師張公,以及先前被貶的宰相鄭公,都是金玉公主請回來的。

說是金玉公主自從被陛下訓斥後,閉門思過痛定思痛改過自新,想要做些對國朝有用的事,於是驅散了美貌侍從,花費了重金為陛下求良臣,終於找到了這兩位,金玉公主親自登門相求,誠信所致金石為開,原本對朝堂失望,避世而居的兩人重新來見陛下,願助陛下恢復大周盛世。

“宴席上真是君臣皆歡,普天同慶。”

“金玉公主被皇帝邀請坐在身邊,一口一個皇姐,十分敬重。”

沈青大笑說。

周景雲站在室內看著他,神情平靜:“所以呢?”

“所以呢?”沈青看向他,一笑,“你知道公主改過自新是誰勸服的?”說罷伸手指了指自己,“我。”

他?周景雲看著他沒說話。

沈青又皺眉自言自語:“不過,也有些出乎我意料,我以為公主怎麼也要思索些時日,沒想到行動這麼快,這麼利索。”

而且整個人還很自信,勝券在握的自信。

這種自信不是他織夢能織出來的那種。

倒是小瞧這個女人了。

“那又如何?”周景雲說。

與他何乾。

沈青笑了笑。

“不如何,給朝堂增添些熱鬧,這還不夠熱鬧。”他說,在桌案前坐下來,輕鬆又隨意,“我一會兒再去楊家,公主都改過自新要成為朝廷棟樑陛下的好助手,皇後怎麼還能一天到晚隻會跟陛下吵架呢?”

說到這裡冷冷一笑。

“他們都說娘娘是女人亂政,現在就讓他們看看,什麼叫真正的女人亂政。”

周景雲大概明白了,沈青這是要挑起金玉公主和皇後來爭奪權勢的野心,他神情依舊平靜,看向沈青的衣袖:“你要做的這些事,與我的私信何乾?你為什麼會劫我的信。”

沈青笑了,從衣袖裡拿出先前似乎無意間掉落在地上的信,放在了桌案上。

燈火照耀下,周景雲能更清楚的看到那是莊籬給莊夫人的,算著日子,現在本應該在莊夫人案頭的信。

適才卻從沈青的琴譜裡跌出來。

這也是為什麼當時他會毫不猶豫跟著沈青進來看古琴譜。

很顯然,沈青也不是為了他看什麼琴譜。

沈青笑了笑:“我先前給你說過,原本是我要帶莊籬走的,我跟莊先生夫婦是很熟的。”

很熟

“所以呢?你就可以劫持我的東西?”周景雲說,並不去揣測,也不問他跟莊先生夫婦是如何熟,聲音冷冷,“沈青,我跟你可不熟。”

沈青笑了笑:“世子,稍安勿躁,別生氣,我今天來就是給你解釋的。”

他伸手捏起那封信。

“你看過信的內容嗎?”

周景雲冷冷說:“我沒那麼齷齪下賤。”

沈青有些無奈:“世子以前隻是性子倔強,現在怎麼變得脾氣這麼壞。”

周景雲笑了:“何止脾氣壞,我現在人品也不怎麼好,你以為我救過一次所謂的蔣後黨,就不會舉告蔣後黨了嗎?”

他說著上前一步。

“沈青,你是不是還沒認清現實,以為自己依舊能橫行無忌?”

沈青眼神有些陰鬱:“是啊,沒有娘娘了,我的確不能橫行無忌了。”他說罷又一笑,“不過,還好娘娘回來了。”

周景雲冷冷說:“你清醒一下吧。”

沈青笑了笑。

“清醒,是我該清醒,還是其他人該清醒?就如同做夢的時候,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清醒的。”他說,看著周景雲,“你知道你帶回家的莊籬是什麼人嗎?”

周景雲淡淡說:“我知道我在做什麼,不用你提醒。”

沈青靠在椅子上:“我知道你知道她是白循之女,蔣後黨餘孽逃犯,我換個說法,她真是莊籬嗎?”

“她是誰,跟你有什麼關係?”周景雲有些惱怒,伸手抓向桌上的信。

沈青伸手按住信的另一邊:“當然有關係,因為她是我們所有人都等的人。”

周景雲看著他:“什麼人?”

沈青詭異一笑:“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她是什麼人了嗎?”

伴著他這句話,周景雲隻覺得按著信的手指一僵,視線一花,眼前不是沈青的臉,而是回到了家中,寢室內,床上有女子抬眼看向他。

那不是莊籬的臉,是.

那女子對他一笑:“周景雲。”

伴著這聲音,周景雲人猛地向後退去。

……

……

院子裡有爆竹聲響起,夾雜著婢女們的笑聲。

莊籬抬起頭,向外看去,夜色已經籠罩大地。

“世子還沒回來嗎?”她問。

春月說:“先前世子讓人送訊息回來,說有點事,晚回來一會兒。”又勸,“少夫人,您先吃飯吧,世子要是知道你餓肚子等他,會自責的。”

莊籬笑了笑說聲好。

春月忙吩咐人傳飯,剛擺上飯,春香高高興興衝進來“世子回來了。”

莊籬忙站起來,向外看,卻並不見周景雲在後邁進來。

“世子先去書房了。”春紅在後補充,“可能還是沒忙完,一會兒就過來了。”

…….

…….

夜色濃濃,書房裡正在逐一亮起燈火,周景雲坐在桌案前,隻覺得視線還有些恍惚,耳邊迴盪著沈青的聲音。

“你看到的是莊籬嗎?”

“你認識莊籬嗎?”

“莊籬是誰?是白籬?”

“你認識白籬嗎?”

“你怎麼知道她就是白籬?”

“白籬知道自己是白籬嗎?”

“白籬就一定是白籬嗎?”

白籬不是白籬還能是誰?那個清晨他看到的,隻是他的幻覺!

沈青怎麼知道他的幻覺?

但再問,沈青卻不說了,隻意味深長拍了拍桌上的信“到時候她會親口告訴你。”

她會親口告訴他.

沈青說的她是誰?

周景雲攥住手猛地一拍桌案,在屋子裡點亮其他燈的豐兒嚇了一跳。

“公子?”他問。

明亮的燈火讓周景雲視線凝聚,眼前恢復了清明,他看著豐兒擺手示意“你下去吧。”

豐兒哦了聲,往桌前多擺了一盞燈,這才退了出去。

周景雲低下頭,看著手下按著的一封信。

沈青似乎又坐在他的對麵,臉上帶著笑。

“不信,你看看信,看看寫信的人認為自己是誰。”

周景雲看著信,慢慢伸手,信依舊封著,因為由他傳遞,封口很簡單,隻輕輕一撕就能開啟……

“世子在嗎?”

門外響起女聲。

周景雲身子一僵,下意識取過一本書蓋住了這封信,再抬起頭,看到豐兒掀起門簾。

“世子,少夫人來了。”

簾子外莊籬裹著鬥篷含笑看過來。

“怎麼過來了?”周景雲站起來含笑說。

莊籬走進來:“我吃過飯了,要去母親那裡,看看你忙完了沒。”

周景雲哦了聲,遲疑一下說:“還有點事,我就不過去了,明日再去給母親請安。”

莊籬含笑說聲好:“那我不多留了,這就過去了。”

周景雲看著她點點頭,又看外邊,見有兩個婢女等候,說:“多帶幾個人。”

莊籬說:“在家裡,又不是出門。”說罷看著他,一笑,“周景雲,那我先走了。”

周景雲含笑目送,看著她走了出去,看著簾子放下,看著室內恢復了安靜。

他慢慢坐下來,看著桌案上,慢慢伸手拿起書,露出那封信。

似乎有風從門簾下鑽進來,燭火跳動,桌案邊浮現一個人影。

莊籬裹著鬥篷,看著目光呆呆地周景雲拿起一封信。

不用再湊近也能認出來,是此時此刻本該在莊夫人案頭的,她寫的那封求助信。

莊籬轉過身走向外邊。

豐兒呆呆掀起門簾,春月春紅目光恍惚迎上來。

“少夫人慢走。”豐兒喃喃說。

不知是這聲音,還是門簾響動,握著信的周景雲猛地一凜,下意識站起來。

室內安靜無人。

“豐兒。”他喚道。

豐兒從簾子外探頭“世子?”

“少夫人…..”周景雲遲疑一下,問,“來過嗎?”

豐兒不解眨眨眼:“少夫人剛走了,世子,要叫少夫人回來嗎?”

走了,是,莊籬是來了,已經走了。

他這是怎麼了?總覺得剛才莊籬還站在這裡看著他。

周景雲垂目看著手裡的信。

怪不得,人都說做賊心虛。就在此時,耳邊又有一聲喊來。“白籬!”同時有人抓住了她的腳。冰涼,旋即灼熱。莊籬宛如瓷瓶般碎裂,下一刻又凝聚成形,耳邊沒有了嘈雜,眼前也沒有煙火繚繞人聲鼎沸的城池。她還站在大街上,夢境昏昏,寂靜無聲,她低下頭,看到自己素淡的寢衣,腳上穿著繡花軟鞋。腳踝上沒有紅寶石,但有一隻白皙修長的手。那隻手從暗夜裡伸出來,緊緊抓住她的腳。真實的手,抓住了虛幻夢境裡的腳。…………繃一聲。手從琴絃上彈開,撥動的古琴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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